璃子

喜欢太中和五夏,好喜欢他們

双黑太中《面具》

*刀

*中也死亡预警

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一生中只有过两次误判。第一次,因为经验不足,他失去织田作之助;第二次,殚精竭虑却误判敌人实力,他保住横滨,却失去中原中也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年,横滨遭到强烈的攻击,即使武装侦探社、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联手也几乎挡不住。当太宰好不容易摆脱他的对手、赶到战场的那一瞬间,目睹了敌人用手贯穿中原中也的胸膛。他瞳孔紧缩、一向运转飞快的脑袋在那一瞬间完全停摆,却又在看见中原中也蓝色眼睛的时候重新运作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胸膛被贯穿、血流不止,中原中也却没有放弃。他死命地抓住想趁机摆脱他的敌人,用最后的异能将敌人固定在自己身上,然后眼睛直直看着太宰治——青花鱼,把这家伙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接收到中也的讯息,太宰立刻把所有情绪压下。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,将敌人干掉。鸢色的眼眸在转瞬间把所有情绪收住,脑海则像快速运转的电脑,精准的可怕。太宰冲过去,敌人一只手插在中也的胸口无法动弹,便打算用脚把地板上碎裂的石块踹向太宰,同时摆脱中也的纠缠。可中原中也岂会让他得逞?双手以最大力气牵制敌人,他把剩下的所有体力全部用来施展异能,将敌人的密度最大化,沉重的令对方无法动弹。这种程度的重力几乎堪比使用“污浊”,中原中也随时可能丧失理智,若非太宰治就在旁边,他根本不敢用。

        眨眼间,太宰就冲到两人身边。他左手抓住敌人的肩膀,以人间失格废除敌人坚不可摧的防御,同时力度大的几乎能使人骨折。右手持枪,对准敌人脑袋就是一轰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    枪响,敌人的脑干被打穿,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死了。如果有人在开枪的一秒看太宰的眼睛,会发现里面是浓郁到能使人窒息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同于十五岁的羡慕或十八岁的淡漠,那是最浓稠深厚的恨。如果可以,太宰治想把这人千刀万剐,让他体会最折磨的痛苦,一遍还不够,用与谢野的请君勿死治好,再来个千千万万遍。

        让他跪地求饶、哭着说来世再不为人还万万不够,要折磨到心身具灭灵魂耗尽为止。因为你如此伤害中原中也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让一个人死去的最快方法是破坏脑干。光是击中头还不够,只有破坏脑干能让人在一瞬间失去所有反击能力。因此即使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凌迟,太宰治依然让敌人死于一瞬。

        便宜他了。太宰治眼神浓得像墨。


        在太宰开枪的那一瞬间,中也就知道战斗已经结束。确认敌人再也不会动后,中原中也支撑不住向后倒下,原本用重力强行止血的大小伤口因为人间失格而消散、再度开始流血,血滴流淌在地面像某种神秘仪式的纹路,触目惊心又美丽。

        是死神的召唤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在中也倒地前就扶住他,连开枪也不曾犹豫一下的手此刻哆嗦个不停,抱着中也的右手感受不断从中也体内流出的血与生命力,左手颤抖着拨打位于另一个城市的与谢野的电话。即使脑袋明白来不及,灵魂也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可能性。

        电话被接通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与谢野⋯⋯妳在哪?拜托妳赶快过来⋯⋯”太宰的手在抖,他的内心在祈祷。

        『太宰先生?谁受伤了?您在哪里?』贤治的声音传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擂钵街⋯⋯”

        『我们还在东京,现在立刻过去!』


        手机摔落地上,太宰再也拿不动。东京?太远了,太远了啊⋯⋯

        中也已经连用异能止血的力气都没有了,怎么可能来得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中也⋯⋯”太宰颤抖着把搭档额前的碎发拨开。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太晚了⋯⋯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喂⋯⋯”中也发出一个气音,几乎闭上的蓝色眼睛勉强睁开,血却在同一时间从嘴角蜿蜒而下。“青花鱼⋯⋯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在。”太宰把额头抵上中也的。“中也,我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帮我⋯⋯多看看⋯⋯这个世界⋯⋯”中也吃力地说,每说一句,他的血就多流出几分。一向宏亮的声音此刻气若游丝,强大的神明再也没力气站起来。“算是⋯⋯代替我⋯⋯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才不要,小狗狗太狡猾了,哪有狗可以比主人先死。”太宰想扯出一个笑容,却是比哭得还难看。中也看见此刻的太宰,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,又有更多血从胸膛的伤口流出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的衣服都被染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帮我多看这个世界”,太宰当然明白中也的意思。太宰治是一个求死的人,可是中原中也不想要太宰治死,“帮我多看这个世界”,他中原中也要太宰治活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中也啊⋯⋯这是你作为神明的任性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宰看着中也的嘴角轻轻扯出一个微小的、狂放不羁的弧度,随后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慢慢灰暗下去,世界开始失去光芒,声音逐渐死寂。

        对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你他妈给老子活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神明离开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抱着中原中也,一动也不动。不知过了多久,可能是一个小时,可能是几秒钟,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,又在看见这一幕时双双煞住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岛敦倒抽一口气,芥川龙之介瞪大眼睛。那可是双黑,是令黑社会闻风丧胆的存在,倒在太宰治怀里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⋯⋯

        “敦君,芥川,”太宰低垂着头,手将那有着橘红发色的身躯抱得更紧。“你们怎么不早点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如果再早一点,如果再早一点——!

        如果再早一点⋯⋯


        “⋯⋯没事。”太宰刚才压抑无比的语气消散,回复成他一贯的稍带轻佻的语调。“你们和我计划中的一样,打倒主谋,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只有那双抱着尸体的手泄漏他的情绪,西装都被捏出深深的皱褶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岛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,过了好一会,他才干涩的说:“太宰先生,想哭的时候,哭出来会比较好⋯⋯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哭?”太宰治抬起头,他脸上是僵硬的笑容,眼里没有光。“我怎么会哭呢。不过是小矮人死⋯⋯死掉了,我怎么会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中岛敦张开口,却说不出什么东西。芥川龙之介闭上眼,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怎么可能哭,怎么可能不哭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将中也打横抱起,走过新双黑身边,皮鞋规律的声音和血液低落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空间。敦和芥川目送太宰治走向港口黑手党大楼,久久站立,不发一语。


        當太宰走進港口黑手黨大樓時,森鷗外和尾崎紅葉都在,兩人正在清點因為這波攻擊失去的部下,地上擺滿屍袋。尾崎紅葉是第一個看見抱著中也走進來的太宰,她當場僵住,跟隨她的視線望過去,森鷗外的表情凝固下來。

        本來大廳裡還有活著的人商討、交接的嗡嗡聲響,在首領與唯一剩下的五大幹部沈默後,大家漸漸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太宰治,以及他懷中的中原中也。聲音逐漸死寂,所有人望著倒在太宰懷裡的那人,眼裡滿是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可是中原中也。

        港口黑手党的战力天花板。

        高层中唯一有常识并且视部下如兄弟。

        宛如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可能。

        死谁都不会死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可能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人都在等,等一个人上去确认。太宰治前科太多,这次说不定也只是个玩笑。


        尾崎红叶慢步上前,木屐的声音在大理石地板上是多么清脆。她走得极慢,彷佛这样就可以逃避脑中已经认定的事实。中也只是睡了,像每次用过污浊后那样,她可爱的弟子兼同僚怎么可能会死,她视为弟弟的中原中也怎么可能会死⋯⋯

        涂了蔻丹的手指轻触中也的脸颊。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、不可能⋯⋯”尾崎红叶彷佛失了魂,姣好的脸蛋一下失去颜色。太宰治眼神灰暗,慢慢将中也的尸体往前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姐,中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尾崎红叶颤抖着将尸体接过,她看清中也胸口的那个大洞,也看到染红太宰衬衫的血液。她突然不抖了,金色夜叉从身后显现,如暴风的杀气席卷整个大厅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!”

        金色夜叉的刀锋往太宰砍去,太宰动也不动。他们都清楚太宰的异能无效化会使金色夜叉的攻击毫无武用之地,但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!!”

        消散一遍的金色夜叉重新凝聚实体,刀锋气势如虹劈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中也那么信任你!!”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每一次都心甘情愿、”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每一次都义无反顾、”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当你的盾、做你的剑!”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信任你开了污浊!”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他妈的做了什么!!”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太宰治你这个叛徒到底凭什么!!”


        金色夜叉又一次消散。泪流满面的尾崎红叶激动的想拔出藏在红伞里的剑,刀锋还没亮出三分,就被一只手给按住。

        森鸥外面无表情地按住尾崎红叶的手,示意她不可。尾崎红叶狠瞪了首领一眼,大力抽回手,怒视太宰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凭什么⋯⋯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被砍的期间,没有看过金色夜叉一眼,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个被宽大和服振袖给半遮挡、又不断被金色夜叉挡住的小小的身影。中原中也有一米六,可是当他被抱着时却看起来那么小,就像他使用完污浊倒下后的那样。


        呐,小矮子其实只是用了污浊,脱力睡着了吧?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多想欺骗自己,可是过于精明的头脑不会允许,他清醒的认知“中原中也已死”的事实。金色夜叉不断因自己的异能消散再重新凝聚,夜叉砍来的刀剑不痛,红叶的怒吼却鞭打着他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对啊,他太宰治究竟凭什么相信自己的计划不会出错,才导致这无可挽回的局面?太宰治绝望了,当尾崎红叶真正想抽出剑时,他连躲都不想躲。


        可是森鸥外制止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尾崎红叶转过身,一不看着太宰治这个在她心中等于仇人的存在,她便没了力气,失去中原中也的打击太大,她几乎要跪倒在地。樋口一叶和芥川银两人冲来扶她,本来樋口想找人帮忙搬中原中也的尸体,可尾崎红叶坚持要自己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位女性的眼睛都是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森鷗外面向自己曾經的徒弟,望著紅葉離去的方向、仍在失魂的太宰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太宰君,中也君的事情我很遗憾。只是,你还不能死,这件事还没有结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件事影响的范围太大,扫尾行动不可缺少太宰治。森鸥外的话同时制止了港口黑手党愤怒的一众人,有些部下拿着枪,有些部下即使空手也散发杀意,他们都想把这个害死中原干部的男人碎尸万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太宰君,请你先回侦探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森鸥外说完,转身,不再看太宰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幽幽的往森鸥外的方向看去,然后目光又投回尾崎红叶离去的地方,只是现在已经看不见那人的身影。他转过身,一步又一步,由慢到快,最后几乎是跑着逃开港口黑手党。

        刚刚勉强修补的心又裂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横滨的天空下雨,像是在追悼离去的生命。


        坂口安吾听到中原中也的死讯时震惊地把手上的文件弄掉了。他心想:怎么可能,强大到能屠龙的中原中也怎么可能战死?一边按了加速器把非自己不可的工作全部处理、能抛给部下的就抛给部下、实在处理不完的就扔下,异能特务科的良心第一次准时下班,嫌大众交通工具太慢直接招了计程车,赶往那个承载太多回忆的酒吧,Lupin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他推开门、看见熟悉位置上坐着的那个人,许多无奈与酸涩一同涌了上来。上一次与太宰治一起喝酒是织田作之助还在的时候,太宰没有将他抓回黑手党,可彼此间的连结随着他的背叛被一刀两断,不久之后织田作阵亡,每次坂口安吾来到Lupin,身旁都不再有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点了一杯加了圆球冰块的酒却不喝,只是坐着发呆。坂口安吾走到他以前的位置旁,问道:“我能坐这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宰过了好一会才回答:“请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今天没有开车,安吾点了一杯酒。
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坐在酒吧内,忧伤的蓝调缓慢回旋在室内,柜子上的玻璃杯折射虚弱的光。今夜这里没有别的客人,没有三花猫,没有织田作,老板在角落擦杯根本感觉不到存在。今夜这里只有心脏缺了一块的太宰治,还有不知如何安慰的坂口安吾。

        安吾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。他看过也体会过这种失去重要之人的痛,如果没有人陪在身边,一个人根本熬不过去。但是他似乎没有资格待在这里,尽管安吾知晓除了自己也没人能待在这,尽管当年最先转身离开的是他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安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宰突然叫了声。安吾抬头,看见太宰并没有看他,依然静静的看着冰块逐渐融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织田作会死⋯⋯你有没有料到?”

        多年过去,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也不会再无法说出口,可是心依然会痛、会愧疚。安吾看着自己琥珀色的酒,沉默了半晌,才慢慢道:“⋯⋯没有,我以为他会活下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直到mimic的士兵将那五个孩子炸得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    织田作之助的人生报告他一直都没有写完,彷佛不写下最后的结局,友人就没有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⋯⋯是吗。”太宰治低低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安吾啊⋯⋯我好像稍微懂了一点,你的心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因为自己的误判导致最重要的人死亡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对运筹帷幄的太宰治来说,是多么讽刺与痛苦啊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计划被众人公认万无一失的太宰治,亲手把自己最重要的人送入黄泉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太宰君⋯⋯人无完人,总会有失误的时候。”坂口安吾语调干涩的说。他当然懂,对太宰治来说,没有可以失误的余地,所有他的计划都是一旦失误就无可挽回。其实就这点来说,太宰治这次的计划也能算上完美,除了中原中也以外,横滨及其所有重要的异能者都保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偏偏是中原中也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放心吧,安吾。我这个状态也就今晚而已,不会延到明天。为小矮子而失魂落魄的样子太难看啦,明天我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太宰治,小矮子只是一条不听话的狗,竟然抛下主人先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却呛到,连连咳个不停。坂口安吾伸手拍拍太宰的背,很想说些什么,却发现根本说不出口。


        太宰君,所爱之人死亡时,人是会哭的。尽管政府这些组织想要的是一个将扫尾行动做到完美的太宰治,作为友人的我,一点都不希望看到你如此压抑情绪。可是这些话安吾又说不出来,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建立在彼此陪伴但不深入对方的领域,他无权也无力干涉太宰的决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能说:“太宰君,如果想要喝酒,可以找我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太宰终于咳完了。他随便的点点头,站起身往门外走。安吾目送他走上楼梯、离开视线范围,再默默转头看着自己桌上的酒杯。酒色依然是同样的酒色,酒香依然是同样的酒香,他却怎样都喝不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他还是勉强自己把酒喝完,留下两个空杯子在桌上。
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太宰准时出现在侦探社,一如往常地说笑、工作,像是昨天发生的种种根本影响不到他。全侦探社都经由中岛敦知道中原中也死了,他们看着脸上挂着笑容的太宰,心中越发担忧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太宰处理完一叠文书后,国木田忧心的说:“太宰,如果真的很难过,不要勉强自己,你可以休假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抬头,语调轻快的说:“难过?勉强?我并没有勉强自己喔。反倒是国木田君,难道是认真模式的我吓到你了吗?国木田君竟然在这非常时期鼓励我去休假,糟糕,国木田君要坏掉了!”


        战后不论放任何一人去休假都是不应该的,尤其是从行程至上的国木田口中说出来。可是侦探社没有一人反对,太宰对中原的感情是有目共睹,即使太宰表现出的是这副模样,侦探社没有一人相信这是太宰的真实想法。国木田对太宰的话难得没有生气,只是推了推眼镜,说:“太宰,不要骗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国木田君我并没有骗自己啊。区区一个小矮人死掉了根本对我没有影响,还是赶快把这边工作弄一弄让横滨恢复原状吧。贤治君,能帮我拿那份报告吗?”太宰懒散的挥手指使小辈。贤治把报告递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国木田无法再说什么,只能回到自己位置上。


        接下来一个星期,太宰治就宛如战争开始前那样,对人亲切笑容满面,脑子灵光。只是他不作死了、不自杀了,虽然还是会偷懒却也是可以接受的程度,侦探社众人对此感到很不安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表现得就像他真的不在乎中原中也去世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原中也葬礼的那天,天空是蔚蓝的,像极了那一年的天空。港口黑手党几乎所有人都到了,武装侦探社、异能特务科也纷纷出席,唯一没到的只有太宰治。中原中也的葬礼很简单,据说是本人生前说过不要什么冗言赘字,也不要什么华丽的布置,走了就走了,不需要拖拖拉拉。连遗体都是火化的,骨灰往空中一撒,什么都没有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没有去中原中也的葬礼。他走到擂钵街那个当年打给森鸥外时被一脚踹飞的地方,那条路已经变得太多,要不是太宰记性好,根本认不出来。他走到空无一人的港黑首领办公室,走到多年前曾是干部候补的兰堂的家,走到那家如今结束营业的电子游乐场,走到当年双黑初次联手的废弃仓库,走到尾崎红叶带中也走过的玻璃窗走廊,走到港黑阴暗的地牢,走到中原中也的办公室,走到骸塞那个他们接过吻的地方⋯⋯

        好像把这些路重新走一遍,神明就会重生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嘴上说着最讨厌,心里却在意的不得了:第一次的“超喜欢这样的你”、第一次如此厌恶讽刺一个人、第一次向一个人倾注自己满满的黑泥、第一次的接吻、第一次的做爱、第一次在一个人身边放心入睡、第一次将一个人抱在怀里不愿分离。太宰治很庆幸自己比中原中也高,这样他就能把头放在他头上;很庆幸自己是如此聪明,这样中也就需要按照他每一次计划行动;很庆幸自己的异能力是“人间失格”,因为那是“污浊”的钥匙;很庆幸高高在上的神明愿意戴上颈圈,为他所束缚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那又如何。神明离开了,被他亲手葬送。


        其实可以让敦去的。太宰心想。或者芥川、贤治、广津、立原⋯⋯只要有一个可以牵制住那个武力太过强大的异能者的人就好,在他将他们所布置的所有装置无效化后,就可以回来救援、击杀那个副手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可是一定得是中原中也才行。太宰的头脑太清楚。只有中原中也才有能力牵制那个副手如此长的一段时间,他不能开污浊,不能找救援,只能靠自己硬扛。制定这个计划的是太宰治,行前他还自信满满嘲笑中也“巴拉巴拉小蛞蝓就等着我去救吧”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⋯⋯我算什么啊。”太宰露出难看的笑。

        知道这计划有风险?他们两个都知道啊,却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无往不利,双黑是坚不可摧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他选择不去看风险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蹲下来,双手矇住眼睛。情绪如滔天巨浪一般袭来快将他淹没了,可是理智却如此屹立不摇,一边冷酷提醒是他的错,一边告诉他现在所需要的最优解是不被情绪左右,将中原中也忘掉。有一种人很悲伤,即使伤到最深理智依旧不会消失,依旧在那提醒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、不该做些什么。这种人因为太聪明,所以会听从理智的意见,将所有淌血的伤痕藏在面具之下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种人从来不会让情绪泄洪,只会让它们埋藏在脑海中腐烂。
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在那之后也依然面带笑容,就像大战开始前的每一天。只是他的偷懒不再挑战国木田的极限、不再自杀,就像一个普通的正常人。他最初有撩过几个女人,但没几天就不再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侦探社众人依然很担心太宰治,只是时间一长太宰依然那副模样,担心也就逐渐钝化。直到有天太宰跑来问谷崎说“如果要看着这个世界的话你会怎么做呢”,谷崎润一郎先回答了“去环游世界吧”,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问题背后的含义。

        谷崎告诉了社长,社长强行放了太宰治一个月的假。前两天太宰在家里打滚发呆,第三天他就拖着一个行李箱出国了。可是没几天,敦和镜花又看到回来的太宰。


        “太宰先生,你不是出国了吗?”敦问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摇了摇手中的钥匙。“出国啦,可是国外也没什么好玩的,而且我后来想想,小矮子出过差的地方太多了,基本上全世界都有,我去也是看他看过的景色,超——没意思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敦君愣住了,曾经锈蚀的担心此刻锈斑全部剥落,再度露出那亮的刺眼的金属表面。太宰治从来没有走出来过,他只是戴上了一个名为“笑容”的面具,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里面。怎么自己和大家从来没有注意到,太宰先生那双以前会笑的鸢色眼睛现在是空无一物?
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太宰又回到侦探社上班。敦昨天向大家报告这件事,所有人都很想关心太宰,可是每次的关心总是被四两拨千斤的拨掉。太宰治总是一脸我没事的表情,像是他真的没事。

        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面具戴久了,连自己都会忘记自己戴着面具。
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再一次看见中原中也是三十八岁的事。同事的孩子来家里玩,翻出了以前的手机,可爱的童音问“这个橘发蓝眼的漂亮哥哥是谁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完全没想到自己在看见中原中也时眼泪就流了下来。他太宰治记性好,这么多年中原中也的脸他从来没忘掉,可是看到手机照片的那一瞬间眼泪却溃了堤。手机照片哪有那么清晰,几年前的机种,解析度烂到不可思议,可是一看见那张扬肆意的笑容太宰就忍不住哭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来没有忘记,夜里依然会被梦魇折磨,只是在人前,他从来都不会展现懦弱。唯一一个纵容他、包容一切的人早在多年前就离开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小孩子吓到了,诺诺的把手机放回去,打了招呼就走。太宰那天跪在手机前,荧幕暗了就重新点亮,直到电力耗尽。他那天连晚饭都没吃,在深夜走出房子,来到中原中也的别墅。

        尾崎红叶把这栋房子买了下来,一直空着。太宰治站在别墅前,就只是看,从月挂高空看到太阳升起,一动也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多年来的面具被一张不经意的照片给轻易击破了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天后,侦探社众人发现太宰治的笑容越来越假。他像个人偶一样表演着他的微笑、他的幽默,只是连第一次上门委托的客人都能感觉这个男人的空洞。时间能冲刷掉一般人所有的悲伤,可太宰治不是一般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面具上的裂缝越来越长,碎片掉落,露出藏在面具后那伤痕累累的怪物。直到有一天,太宰治没来侦探社,中岛敦冲到太宰的房子一看,人去楼空,太宰带着少少几件行李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行李里面,包含几套衣服、几卷绷带、几碗泡面、一只手机、钱包、一顶破旧的黑色礼帽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宰治没再出现在横滨,没人知道他去哪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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